哭不出來

“第一滴眼淚說：瞧著草坪上奔跑的孩子們，真美啊
第二滴眼淚說：看到孩子們在草坪上奔跑，跟全人類一起被感動，真美啊
只有第二滴眼淚才能使媚俗成其為媚俗”

你從來沒想到會被這段話詛咒。

在你傷心的時候，出於情緒上的自我保護機制，你會暫時關掉感性並放大理性，把他從自身抽離，在一邊冷眼旁觀，解剖你的悲傷，分析讓你心痛的成分，期望從中找出解藥。但理性終究不能治愈你，他只能讓你快速止血，而且他還太過冷漠：既然眼淚是悲傷的分泌物，不流淚才是成功抑制悲傷的象徵。為達目的，理性可以很刻薄，它把你遭遇的挫折解讀成自己活該的結局，因此不配沉浸在自哀自憐裡。而你也沒法反駁，因為講道理從來就是理性的專長。

在它一次次的治愈下，你的心也麻木了。你還能與他人的悲傷產生共情，但就是哭不出來。當別人傷心流淚時，你只能尷尬地站在一旁。你沒法安慰他們，因為那些安慰的話語你一個字都不相信，讓你停止悲傷的從來都是自己對自己的冷嘲熱諷，而這種粗暴的療法無法運用在他人身上，那會是災難性的後果。於是你只能對一個正在哭泣的人無計可施，與其無效的言不由衷的勸慰，你能給的只有閉嘴然後安靜地陪伴。

當你再次心痛時——你不需要揣摩別人心痛的感覺，因為刀子就扎在你心口上，那個痛是如此具體。你感覺到你的情緒上來了，眼框開始溫熱，可這時理性又冒出來了，開始它的冷嘲熱諷：

“你只會為自己哭泣，真是自私”
“來了來了，他終於被自己感動哭了，真是媚俗”
“你就為了這點破事哭？”
“竟然還要靠聽歌來催淚，哈哈哈”

你的眼淚又被強制終止了。

眼淚是止住了，可是心痛還在持續。你不禁開始想像，要是你真的哭出來了，心痛會不會好一點。從前你認為哭泣是懦弱的表現，如今卻開始羨慕那些還哭得出來的人。